第十八章  交换日记

    相叶雅纪就这么在大野智的家中暂住了下来。

    大野智的房间十分干净。客厅里的垃圾桶，常年沐浴在阳光下的阳台，甚至是书柜的顶层都一尘不染。作为公认最脏社团棒球社的主力选手，相叶看到这样的房间，心里总会有点不自在。

    “你有洁癖吗？”相叶问。

    “不，不。”大野回答，“这些都是家政公司派来的人做的。”

    听到大野智的回答，相叶雅纪莫名有些放心下来，但这又激起了他在看到大野第一眼就在心里游荡的好奇。

 

    “你是画家吗？”

    相叶雅纪的印象里，大野智总是拿着他的那根相叶叫不上来牌子的铅笔的。他是美术社社长，同时也是校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和从小就认定自己没有艺术细胞的相叶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嗯。”大野智的回答很轻，“但还没有在东京开过画展，不过快了。”

    画展！

    相叶雅纪的心底顿时升出一阵敬意。他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想要在这房间中寻得大野作画的痕迹。

    “你能帮我找找我的电话簿吗？是个蓝色的，上面画有一个粉色的小樱花的本子。很小，很旧了。”大野智注意到相叶的动作，请求道。

    小动作被发现了的相叶感到了些许尴尬，他无意识地用手在年轻的脸上磨蹭了两下，缓缓应了声才开始光明正大地打开电视旁边的柜子。

    柜子里面很干净——或者说是简约。相叶已经不再讶异于大野的装饰，他目光简单扫视了一圈，虽然没有发现有樱花点缀的电话簿，但却被另一样有些东西吸引住了眼球。

    那是个日记本，是二宫和也的交换日记。二宫似乎经常在课间把他拿出来，在上面写写画画。就在不久前相叶还因为这个本子和二宫大吵了一架。

    相叶所在的学校为了增进年级间同学的情感，每年都会举行交换日记活动。这个活动原则上是自愿参加，但这一届学生参加的积极性不高，教师们就采取了一些强制性手段“逼迫”学生参加。二宫和也就是“受害者”之一。

    相叶记得，二宫一开始写日记的时候总是抱怨个不停，动笔时也总会和他嘟囔着“好烦啊”。第一篇是这样，第二篇还是这样，第三篇抱怨变少，到第四篇时，相叶惊奇的发现，二宫已经对写交换日记这件事有些兴趣了。

    “和你写交换日记的是什么样的人啊？”相叶总会偷偷在二宫写日记的时候探过头去，好奇地眨着眼。

    “日记是个人隐私。”二宫和也说，然后把靠近相叶那一侧的纸翻起来，不让相叶看日记的内容。

    “你在翻我电脑，玩我游戏的时候可没这么说过！”

    “那是在你同意了的情况下。”二宫嘴边不经意地露出一丝笑意。

    “你总要告诉我性别吧？”相叶有些着急，“小和，我们是朋友吧？”

    “停，停。这和朋友不朋友没有关系……”二宫和也突然止住了，随后笑着说，“好吧，是女生。还是个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女生。她写日记的时候总会画一些画——她上次就给我画了一……你这什么表情？”

    相叶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眉毛似乎皱得太紧了。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用手轻轻抚过封面，一种异样的熟悉感顿时从指间泛起。他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年长些的二宫给予他的拥抱，那个充满了温柔和悔恨的拥抱。他想起来二宫身上的味道，似乎和他熟悉的那个有些许不同——更加地沉稳，却又有股说不出的躁动。当相叶想到二宫在他颈边的鼻息时，他猛地站了起来。

    太奇怪了，他第一次这么沉溺于回忆，第一次这么想念二宫和也。

    “怎么了？”房间的主人注意到了暂住者的异样，贴心地前来询问。

    “没什么，没什么。”相叶雅纪摆了摆手，“对了，这个……这个日记怎么会在你这里？”

    “因为这是我的日记啊。”大野智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什么？”

    “啊，说起来，这个日记本一开始是用来和二宫写交换日记的啊。”大野像是突然想起来些什么，从相叶手中接过日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相叶雅纪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二宫骗了。所谓的“会画画的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学姐”，只是被故意说成是女性的大野智罢了。不过他一点也不生气。因为比起生气，他很好奇日记本里的内容。

    是什么才能让那个除了打游戏啥也不感兴趣的宅男二宫提起久违的兴致？

「四月二十日 阴

         嗨，你好。我是被迫被选来写日记的。」

「四月二十二日 雨

        你是美术社的吗？你那张画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你可能是在操场上速写的时候正好碰见他了。

        烦人的班主任说必须要写点自己的事进去，那我就随便写写吧。今天我吃了一个饭团，是隔壁家的伯母做的，真的很好吃。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我还会去他们家蹭饭。」

「四月二十三日 雨

        好了，现在我可以确定你画的就是我那个朋友了。讲真，我觉得他最近真有点儿训练过度了——虽然我挺喜欢看他训练的。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单纯的喜欢看他比赛而已。不对，也不是这个意思。啊算了，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说起这个，你谈过恋爱吗？最近我周围的很多人都开始谈情说爱了。甚至我的游戏软件都开始给我推荐起了Galgame。但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特别在意过，喜欢过哪个姑娘。今年情人节的时候我收到了很多巧克力——无意炫耀——我根本不知道这些送巧克力的女孩儿是怎么认识我的，怎么喜欢上我的！我那个可怜巴巴的蠢朋友就没有这么高的人气，我只好分给他巧克力来安慰安慰他。不过你说，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四月二十六 晴

        刚才我那个朋友突然对你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他特别担心我是不是背着他偷偷和别人交往了。他的反应太搞笑了，所以我就把你说成了个会画画的姑娘来骗他。你真应该看看他的样子，眉毛都攒成一朵花了哈哈哈！」

「五月一日 晴

        高三我妈就不让我进行什么课余活动了，提前先把这个本儿给你吧。和你写交换日记很开心，真的。既然我们在现实中已经认识了，我想也不需要这个日记本来维持友谊。你说你有记日记的习惯，不如就把这个子当做你的日记本吧！祝你考个好大学！」

    二宫的字迹就截止到五月一日，再往后就只剩下另一个相叶较为陌生的笔触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所说的‘朋友’就是你。”大野说，“我似乎也是从他的描述里才真正认识你的。”

    “是吗，我还以为他会把我说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之类的……”

    “我想不是。”大野智合上日记，把它重新放回电视机的壁柜，“他有的时候确实会说你是个笨蛋，但是大多时候不是的。”

    相叶雅纪顿了顿，突然什么也说不出口。

    “哔哔——”相叶的电子表发出了整点报时的声音。大野赶紧扭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不禁惊呼一声：“都八点了！”

    他赶忙奔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果酱，用勺子草率地在放在盘子里地面包片上抹了抹。然后他一把抓起堆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和公文包，带着他的面包片小跑到了玄关。

    “那个？”相叶看他动作如此迅速，心中不由得有些惊讶。

    听见相叶的声音，大野智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小伙子的事儿没处理好，边换鞋边喊道：“我要去见一下画展主办方派来的人，中午回来。你要是想出门的话，柜子里面有钥匙。有人来的话就跟他说我不在，谢了。”

    大野临出门时还贴心地说了声“再见”，只留下相叶一人在客厅中凌乱。

    然而一分钟后，那扇刚被合上的门又重新被打开了。

    “外面好像下雨了。”看上去比方才狼狈了点儿的大野叼着面包片含糊地说，“能给我拿一下伞吗——就在沙发边上。”

    相叶雅纪应了他的请求，迅速地将那把深蓝色的伞送到了他的面前。

    “再见。”相叶说。

    “再见。”大野第二次说。

    当那扇门再次合上的时候，相叶才意识到什么，有些担忧地望向了窗外。

    下雨了。